暗夜追凶
裴府书房的烛火被夜风吹得忽明忽暗,烛芯爆出的火星落在案上的莲花锦盒上,泛着冷幽幽的光。胡商被两名暗卫押进来时,脚踝镣铐在青石板上拖出刺耳的声响,像钝刀刮过木柴。他耳后金线莲刺青还沾着未干的墨色
——
那是昨日刚补的颜色,此刻在烛火下泛着诡异的青,像刚从泥潭里捞出来的水草,黏腻得令人作呕。
刚迈进门槛,胡商的目光扫过裴九郎攥紧的拳头,那指节泛白的力道仿佛能捏碎青石,他双腿顿时如灌了铅般一软,“噗通”
一声跪在地上,膝头撞得石板闷响,连带着腰间的铜佩都叮当作响。
“说!”
裴九郎的声音像淬了冰,每一个字都带着未散的怒意,他将莲花锦盒狠狠掷在胡商面前。盒盖弹开的瞬间,里面的硝石粉末与陈参碎屑簌簌落下,撒在胡商手背上时,竟带着细微的灼痛感,烫得他猛地瑟缩手指,“李嵩让你们用这‘辽东贡品’害死我祖父,背后究竟受谁指使?洛阳的粮草又藏在哪个别院?”
胡商的喉结剧烈滚动,冷汗顺着络腮胡往下淌,在粗布衣襟上洇出深色的痕迹。他偷眼瞟了瞟站在一旁的林薇,见她虽低头整理药箱,指尖却在悄悄捻着三枚银针
——
针尾泛着冷光,是随时准备逼供的姿态。终于,他牙关打颤着开口,声音像被砂纸磨过:“是……
是暗香楼的苏姑娘!她说只要我们办成这事,就把西域的丝绸商路让给我们,还……
还给了五百两黄金作定金!”
“苏姑娘?”
林薇整理药箱的动作骤然顿住,银簪
“当啷”
落在瓷盘里,撞得盘边的药瓶都轻轻晃动。她脑海里突然闪过昨夜在暗香楼回廊撞见的那抹红影:女子坐在雕花窗畔弹琵琶,月光落在她腕间的银钏上,那上面镶着的青金石,与前日刺杀裴九郎的刺客面罩内侧沾着的碎屑,纹路竟分毫不差。当时她只当是寻常伎女的饰物,此刻想来,那根本是莲心教的信物
——
青金石上刻着的暗纹,正是莲心教特有的
“锁心纹”。
窗外忽然掠过一道黑影,衣袂带起的风掀动了窗纱,像极了夜枭振翅的声响。秦风反应极快,长剑
“呛”
地出鞘时,剑穗上的黑曜石还在半空中划出冷光,他足尖在案上一点便跃了出去,追出数十步,却只在巷口抓到片带着异香的纱巾。那纱巾边缘绣着半朵金线莲,此刻已被夜露打湿,贴在掌心凉得刺骨。
林薇接过纱巾凑到鼻尖轻嗅,瞳孔骤然收缩
——
是迷迭香混着曼陀罗的味道!这两种香料按比例混合,正是平康坊伎女常用的
“断情水”
原料,能让人在半个时辰内短暂失忆,醒来后只余模糊的眩晕感,连自已说过什么都记不清。她忽然想起绿萼前日闲聊时的话:“听说暗香楼的苏姑娘最会调这种香,好多公子哥喝了她递的酒,转天就忘了自已把家底都抖了出来。”
“不好!”
裴九郎猛地起身,椅腿在石板上拖出刺耳的声响,惊得烛火又是一阵摇晃,“他们要杀人灭口!”
他抓起案上的长剑,玄色披风扫过烛台时,火星溅落在锦盒里的硝石粉末上,“滋啦”
一声冒出白烟,吓得胡商连连往后缩,差点撞翻身后的铜炉。
三人策马赶往暗香楼时,平康坊的红灯笼还在风中摇曳,脂粉香与酒气混着丝竹声飘记长街,唯独暗香楼后院燃着熊熊烈火。火光染红了半边天,将飞檐上的铜铃映得通红,铃铛在热浪中发出沙哑的声响,像濒死者最后的喘息。苏姑娘平日弹的那把紫檀木琵琶,此刻正被烧得焦黑,琴弦一根根崩断,脆响混在木材燃烧的噼啪声里,竟像极了女子绝望的哀鸣,听得人心头发紧。
裴九郎纵身跃上二楼,楼板被烧得酥脆,每走一步都往下掉木屑,连脚下的雕花栏板都透着焦糊味。他在熏黑的窗台上摸索,指尖忽然触到冰凉的硬物
——
是半枚断裂的青金石钏。断口处还沾着一丝暗红的丝线,与他母亲遗留的那只莲心簪上的流苏线一模一样,那是西域特有的冰蚕丝,寻常商家根本买不到。他捏着碎钏翻身下楼,指腹被锋利的断口割出细血珠,血滴落在青石板上,很快被夜风烘干,只留下淡淡的暗红印记。
“她跑了。”
裴九郎将碎钏递给林薇,声音里带着压抑的怒意,指尖还在轻轻摩挲着断口,“但你看这断口的刻痕
——
是吏部官造的云纹,只有为宫廷采买的商户才能用,寻常百姓根本碰不到。”
林薇指尖抚过青金石的纹路,忽然想起李婉儿鬓边常戴的那支金步摇:流苏末端也坠着这样的青金石,当时她还觉得别致,特意多看了两眼。“李侍郎虽已下狱,可他兄长李嵩还在朝中任光禄寺卿,掌管宫廷膳食采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