疫情来了
晨雾还未散尽时,汀兰院的药炉已升起袅袅青烟。林薇将晒干的麦冬与玉竹按比例混合,指尖捻着药材,鼻尖萦绕着清苦的药香
——
这是她为裴老大人调整的消渴症药方,前日裴九郎来报,老大人按此方服用后,夜间起夜的次数少了大半,连晨起时的口干舌燥都缓解了许多。
“姑娘,裴府的小厮又来了,说老大人今日想请您过去复诊呢。”
绿萼端着刚温好的杏仁茶走进来,见林薇正对着药方出神,忍不住笑道,“您跟九郎公子如今往来这么勤,府里的下人们都在说,再过些日子,说不定就能喝上您的喜酒了。”
林薇手一抖,玉竹片落在药盘里,发出清脆的声响。她脸颊微微发烫,伸手轻敲绿萼的额头:“就你嘴贫,再胡说看我不罚你抄医书。”
话虽如此,心头却泛起一丝异样的涟漪
——
近来她与裴九郎的往来,确实早已超出
“探讨医理”
的界限。他们会在休沐日一起逛东市的药材铺,裴九郎会记得她偏爱江南的新茶,每次来都带一小罐;也会在傍晚时分,并肩走在朱雀大街上,看夕阳将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听他讲些大理寺断案的趣闻。
林文远看在眼里,虽未明说,却悄悄让管家将林薇母亲留下的那支莲心簪找了出来,放在她的梳妆盒里。那簪子上的鸽血红玛瑙,在晨光下泛着温润的光,像是在无声地提醒着什么。
正准备动身去裴府,绿萼却突然脸色煞白地冲进来,裙角沾着泥点,声音发颤:“姑娘!不好了!外面传来消息,城西贫民窟那边……
那边闹瘟疫了!”
“瘟疫?”
林薇猛地站起身,手中的药方飘落在地。她穿越前在疾控中心实习过,深知瘟疫在古代意味着什么
——
没有抗生素,没有隔离措施,一旦蔓延,便是尸横遍野的惨状。
“我听门口的小厮说,”
绿萼抓着林薇的手臂,指尖冰凉,“贫民窟里好多人突然上吐下泻,高烧不退,昨天夜里就死了三个老人和两个孩子!现在那边人心惶惶,都在往城外逃,衙役们已经把路口封了!”
林薇的心沉到了谷底。她快步走到窗边,推开窗户,隐约能看到城西方向升起的炊烟格外稀薄,往日里喧闹的叫卖声也消失了,只剩下一种令人窒息的寂静。“不行,我得去看看。”
她转身抓起药箱,里面常备着金银花、连翘等清热解毒的药材,还有用来消毒的烈酒和纱布。
“姑娘,万万不可啊!”
绿萼死死拉住她的衣袖,眼泪都快掉下来了,“瘟疫是会传染的,您去了要是被染上,可怎么好?老爷要是知道了,肯定会生气的!”
“绿萼,我是大夫。”
林薇的声音坚定,眼底闪烁着不容置疑的光,“现在那边的人需要帮助,我不能眼睁睁看着他们等死。你去告诉爹,就说我去城西了解情况,很快就回来,让他别担心。”
她轻轻推开绿萼的手,将药箱背在肩上,“你在家守着,要是裴府有人来,就说我临时有急事出去了。”
不等绿萼再说什么,林薇已快步走出府门。街上的气氛比往日凝重许多,行人都行色匆匆,脸上带着恐慌。走到通往城西的路口,果然看到几个衙役举着长刀守在那里,拦住过往的行人:“官府有令,城西戒严,任何人不得进出!”
“我是大夫,”
林薇走上前,亮出药箱上的
“林”
字印记,“城西有病患,我去救人,还请各位行个方便。”
衙役们面面相觑,其中一个领头的认出她:“您是林参军家的姑娘?上次在街上救了王屠户的那位?”
见林薇点头,他犹豫了片刻,终是叹了口气,侧身让开道路,“姑娘小心,里面情况复杂,若是实在危险,就赶紧出来。”
穿过警戒线,城西贫民窟的景象让林薇心头一紧。低矮的土坯房歪歪扭扭地挤在一起,街道上记是垃圾和污水,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刺鼻的恶臭,混杂着病患的呻吟声。偶尔能看到几个面色憔悴的人,蜷缩在自家门口,眼神空洞,像是失去了所有希望。
林薇走到一户敞开着门的人家,里面传来孩童的哭声。她轻轻敲门,一个妇人颤巍巍地探出头,脸上记是泪痕:“姑娘,您是……”
“我是大夫,来看看孩子。”
林薇温和地说。妇人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连忙让她进来。昏暗的屋子里,一个约莫五岁的孩童躺在床上,小脸烧得通红,嘴唇干裂,不时发出痛苦的呻吟,床边的木盆里,还放着刚吐过的秽物,散发着酸腐的气味。
林薇戴上用烈酒浸泡过的纱布口罩,伸手探了探孩童的额头,滚烫得吓人。她又摸了摸孩童的脉搏,脉搏急促而微弱,再看他的舌苔,呈暗紫色
——
这症状看似像霍乱(古代称
“时疫”),但仔细观察,孩童的呕吐物里带着细微的血丝,腹泻的粪便也呈异常的青黑色,这与寻常瘟疫的症状并不完全相符。
“孩子发病前,吃过什么特别的东西吗?”
林薇问道。
妇人想了想,哽咽着说:“前天晚上,我们喝了从街口公用井里打来的水,还吃了点邻居送的麦饼。第二天早上,孩子就开始发烧呕吐,他爹也……
也病倒了,现在还在里屋躺着呢。”
林薇又去查看里屋的男丁,症状与孩童大通小异,只是更为严重,已经陷入了半昏迷状态。她从药箱里取出金银花和甘草,煮了一碗清热的汤药,先给孩童喂了些,又叮嘱妇人:“多给病人喂些温水,暂时别再喝井里的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