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点了点头,心里却满是疑惑。昨晚的一切那么真实,怎么会是梦可看着眼前熟悉的同事,又觉得或许真的是自己太累,出现了幻觉。直到晚上妈妈打来电话,我才知道,事情远没有那么简单。
妈妈在电话里哭着说,她早上给张先生打了电话,说了我晕倒的事。先生一听就急了,说幸好那房东及时赶到,还抽了血——抽血见了血光,破了那对男女的煞气,不然你闺女就真的被勾走魂了。妈妈还说,先生让她赶紧让哥哥姐姐来接我,必须在一周内离开那座城市,不然煞气还会找上来。
挂了电话,我看着窗外的雨,心里一阵后怕。原来昨晚的不是梦,是真的有东西在找我。那股把我往黑暗里拉的力量,还有那个女人的声音,都是真实存在的。
哥哥姐姐来得很快,第二天一早就到了医院。见到我的时候,他们脸上的慌张是藏不住的——哥哥的眉头皱得紧紧的,姐姐的眼睛红红的,像是一夜没睡。一进病房,姐姐就从包里掏出一根七彩绳,塞到我手里。那绳子是用红、绿、黄、紫等七种颜色的线缠在一起的,摸上去黏糊糊的,像是刚从水里捞出来,还带着一股奇怪的腥味,不知道是用什么泡过的。
这是张先生特意给你编的,说能拴住你的魂,不让那些东西再找上来。姐姐的声音都在发颤,她抓过我的手,不由分说地把七彩绳缠在我的手腕上,结打得死紧,勒得我皮肤生疼,仿佛要把这根绳子嵌进我的血肉里,先生说,这绳子不能摘,要一直戴着,直到煞气彻底散了为止。
我看着手腕上的七彩绳,那鲜艳的颜色在白色的病号服映衬下,显得格外刺眼,心里却涌起一股莫名的恐惧——这绳子,到底是在保护我,还是在把我和那些东西绑在一起
出院那天,天还没亮。想着先去医院门口的菜市场买份早餐,垫垫肚子再回科室把我住院前手头的工作跟病人交接給同事。科室走廊里的灯还没完全打开,只有应急灯亮着,暗沉沉的光线在地上投下长长的影子,像是在和黑暗争夺着这一方空间。我的脚步声在空荡的楼道里不断回荡,撞出咚咚的回声,每一声都像是另一个人在我身后亦步亦趋,听得人心里发毛。
走到住院部大门口时,一阵冷风嗖地灌进领口,我忍不住打了个哆嗦。就在这时,一个熟悉的声音在耳边幽幽响起:李医生。那声音很轻,却格外清晰,像是科室里的护士小周的声音。我心里咯噔一下,以为是科室有急事,连忙转头去看——可科室的方向,只有护士站亮着一盏灯,小周并不在那里。这个点,她应该在病房给病人测生命体征,怎么会在这里喊我
意识到不是小周,我瞬间头皮发麻,全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我猛地回头,看向医院的地上停车场——晨雾很浓,能见度很低,只有几个扫落叶的清洁工,背对着我,弓着腰,一下一下地扫着地面。他们的动作机械而僵硬,像是被某种看不见的力量操控着,连头都没抬过。
一定是太累了,出现幻听了。我这样安慰自己,裹紧外套加快脚步,只想赶紧冲进菜市场的热闹里——人多的地方总该安全些。可刚拐到急诊科门口,那声音又追了上来,比刚才更近,像是有人贴着我左耳轻轻吐气,温热的气息扫过耳廓,却带着刺骨的凉意:李医生。
我浑身一僵,脚步钉在原地。这次听得真切,那声音不是小周的,比小周的声音更细,带着点飘忽的颤音,像是被水泡过的纸,一捏就碎。我猛地转头,急诊室门口空荡荡的,只有自动门在风里咔哒咔哒地开合,金属摩擦的声音在清晨的寂静里格外突兀,像有人在暗处眨眼睛,每一声都敲在心上。门口的长椅上积着层薄灰,宣传栏的玻璃蒙着雾,连只飞虫都没有——可那股被盯着的感觉,却比在出租屋时更强烈,仿佛有双眼睛就藏在自动门的阴影里,跟着门的开合,一下下打量我。
我不敢多待,几乎是跑着往菜市场去。晨雾渐渐散了些,菜市场里已经热闹起来,三轮车的铃铛声、摊贩的吆喝声、大妈讨价还价的声音混在一起,热气腾腾的包子香、油条的油香味飘过来,总算驱散了几分寒意。我松了口气,走到常去的那家破酥包店前,老板正掀开蒸笼,白汽腾地冒出来,裹着肉香扑在脸上。
小李医生,还是要两个肉包、一杯豆浆老板笑着问,手里的夹子啪嗒夹起两个圆滚滚的包子。
对,谢谢张叔。我接过塑料袋,指尖触到温热的包子,心里刚踏实了点,第三声又追了上来,这次带着明显的不耐烦,像是被惹急的猫,声音里透着尖细的刺:李医生,叫你呢。
我手里的豆浆差点洒出来,猛地回头——身后是排队买包子的人,有提着菜篮的大妈,有背着书包的学生,每个人都在忙着自己的事,没人看我。可那声音就像针,穿透嘈杂的人声,精准地扎进我耳朵里,每个字都清晰得可怕。我攥紧塑料袋,指节泛白,包子的热气透过袋子渗到手心,却暖不了冰凉的指尖。
咋了小李医生脸色这么白张叔看出我的不对劲,探过身问,是不是不舒服
没、没事,可能有点冷。我勉强笑了笑,付了钱就往回走。这次不敢再慢,脚步飞快,怀里的包子硌得胸口发疼,豆浆晃得差点洒出来。走回医院门口时,我忍不住又回头看了眼菜市场的方向——晨雾彻底散了,阳光透过云层洒下来,照亮了摊贩的摊位,可我总觉得那片热闹背后,有个红色的影子站在阴影里,裙摆拖在地上,正盯着我的背影。
待我把手里的工作交给同事,几乎是逃着回了出租屋。一进门就给妈妈打了电话,话还没说完,就听见电话那头传来哐当一声脆响——妈妈手里的搪瓷碗摔在地上,碎片溅得满地都是。她没顾上捡,哆哆嗦嗦地摸出手机给张先生打电话,我在这边听着她断断续续的哭声,心一点点往下沉。
过了十几分钟,妈妈的声音才传过来,抖得像秋风里的落叶,还带着没止住的抽气:囡囡……先生说……那是出租屋里的红裙女人在叫你……她跟着你到医院了……幸好你没答应……要是答应了,魂就被她勾走了……就真成替身了……
我靠在门板上,手里的手机啪嗒掉在地上。窗外的雨不知何时又下了起来,雨点砸在玻璃上,发出沉闷的响声,像是有人在用拳头敲门。我低头看着手腕上的七彩绳,那七种颜色在屋里的灯光下显得格外诡异,黏糊糊的触感又冒了出来,像是有什么东西在绳子里蠕动。我突然觉得,这绳子不是在拴住我的魂,是在给红裙女人指路,把我的位置牢牢钉在她眼前。
接下来的两天,我没敢再住出租屋,跟哥哥姐姐住酒店,白天才回出租屋里收拾东西。哥哥姐姐帮我联系好了搬家公司,说等我收拾完就过来接我。可就算待在酒店里,也总觉得不安——衣柜的镜子不敢再看,总怕镜子里突然冒出个影子;连水龙头滴水的声音都觉得刺耳,像是有人在耳边数着秒,等着我放松警惕。
有天晚上,回出租屋收东西,哥哥姐姐正好搬东西到下楼了,我正叠衣服,突然听见客厅传来滴答声,像是水龙头没关紧。我皱着眉走出去,客厅的水龙头明明关得好好的,可那滴答声还在响,而且是从阳台方向传来的。我拿着手电筒往阳台去,阳台的窗户关着,玻璃上蒙着水汽,可滴答声越来越响,像是有液体从天花板往下滴。
我打开手电筒往天花板照去——没有漏水的痕迹,可灯光扫过阳台的晾衣绳时,我突然僵住了。晾衣绳上挂着我前几天洗的白衬衫,可现在,衬衫的领口处竟沾着一块暗红色的痕迹,像干涸的血。更可怕的是,那滴答声就是从衬衫上发出来的,暗红色的液体顺着衬衫的下摆往下滴,落在阳台的瓷砖上,晕开小小的印子。
我吓得后退一步,手电筒啪嗒掉在地上,光柱歪向一边,照见阳台角落的阴影里——有个红色的裙摆露在外面,布料湿漉漉的,还在往下滴水,和衬衫上的液体一样,暗红色的。
你……你别过来!我声音发颤,手在身后摸索着阳台的门把,想赶紧退进客厅。可刚碰到门把,就感觉背后有股冰凉的气息贴上来,比出租屋的阴气更冷,像是刚从冰窖里出来的。
你要走了吗那细弱的声音又在耳边响起,这次就在我右耳旁,我的替身……还没找到呢。
我猛地转身,手电筒的光柱扫过去——阳台空荡荡的,晾衣绳上的白衬衫还是干净的,没有暗红色的痕迹,也没有滴答声。可刚才那股冰凉的气息还在,贴在我后背上,像是有人抱着我。我不敢再待,连手电筒都没捡,跌跌撞撞地跑出出租屋。
终于到了离开的那天,我站在出租屋门口,最后看了一眼那扇衣柜门——镜子里映出我的影子,手腕上的七彩绳鲜艳得刺眼,除此之外什么都没有。可我总觉得,有双眼睛还在屋里盯着我,从墙纸鼓起的包里,从冰箱的缝隙里,从床底下的黑暗里,一直盯着我离开。
车子开出老小区时,我忍不住回头看了眼三楼的窗户——窗帘拉得严严实实,可我好像看见窗帘动了一下,像是有人掀开一条缝,露出一截红色的裙摆。
回到老家后,妈妈拉着我直奔张先生的庙。庙在山半腰,不大,只有一间正殿,里面供着不知道名字的神像。张先生穿着藏青色的褂子,手里拿着桃木剑,围着我转了三圈,嘴里念念有词。他说那对男女是五年前死在出租屋里的夫妻,男的欠了赌债,带着女的一起自杀了,女的死的时候就穿了条红裙子,怨气重,一直找替身。幸好我戴了七彩绳,又有房东的血光破了煞气,不然根本回不来。
张先生还说,要把七彩绳在神像前烧了,再喝一碗符水,才能彻底驱散煞气。我看着他把七彩绳扔进火盆,绳子烧起来的时候,竟发出滋滋的声音,像是有东西在挣扎。符水很苦,喝下去的时候,我总觉得喉咙里有股腥味,和出租屋里闻到的一样。
之后的几个月,我大病了一场,发烧、咳嗽不断,像是把在出租屋受的寒气都攒到了一起。妈妈每天给我熬中药,哥哥姐姐也常来看我,在家人的照顾下,身体总算慢慢恢复了。我辞了医院的工作,留在老家找了份清闲的活,再也不敢一个人住。
现在,我偶尔还会想起那间出租屋——想起墙纸鼓起的包,想起衣柜镜子里的影子,想起耳边那三声李医生。有次整理旧物,翻出当时掉在阳台的手电筒,开关已经坏了,可我无意间晃了晃,竟从里面掉出一根红色的线,和红裙女人的裙摆颜色一模一样。
我把线扔进火里,看着它烧成灰,心里还是会发慌。张先生说煞气已经散了,可我总觉得,有什么东西还没走——或许是那对夫妻的怨气,或许是我心里的恐惧,它们就像影子,跟着我回了老家,藏在某个黑暗的角落里,等着下一个机会。
每当夜深人静,我听见窗外的风声,总会想起那个秋雨绵绵的夜晚,红裙女人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我的替身……还没找到呢。这时,我就会攥紧手里的被子,庆幸自己还活着,庆幸身边有家人——家才是真正的避风港,能挡住那些看不见的阴冷,挡住那些藏在黑暗里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