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从污泥里捡到一枚被忽视的银钱,把它“献”给了那个好赌的护卫。这是我的第一笔投资,投资在他的贪婪上。
雨,连下三天。
连绵的秋雨,阴冷而粘稠,将整个卫国公府都浸泡在一片灰蒙蒙的、令人惊叹的潮气里。我所在的后院槐树林,更是泥泞不堪。腐烂的落叶和黑色的乔木混合在一起,呈现出一股陈腐的、死亡般的气息。
我的伤口在这样的天气里,又开始隐隐作痛。下面那些愈合的疤痕,仿佛藏了无数只蚂蚁,在啃噬着我的血肉。但我喜欢这种感觉。它让我无法麻木,无法忘记。
这天下午,雨势稍歇,但天空依然阴沉。我像往常一样,手里拿着一把破旧的竹竿,在林子边缘清理着被雨水冲得一塌糊涂的沟渠。这工作又脏又累,没有人愿意干,自然就落到了我这个“不祥”的哑奴头上。
我对此毫不在意。
我甚至享受这种与污泥为伍的感觉。因为只有在最肮脏的地方,才最容易找到被别人忽视的东西。
就在我用竹竿扒开一批湿透的落叶时,我的指尖触碰到了一个冰冷的、坚固的物l。
我停止了动作。
我没有立刻去看它是什么。我先是若无其事地直起腰,用我那双空洞的眼睛,环顾了一下。
远处的回廊下,有几个躲雨的侍女在窃窃私语。更远处的角楼上,哨兵裹着蓑衣,像一尊昏昏欲睡的泥塑。
没有人注意到我。
我缓缓地蹲下身,用手指,极其缓慢地,将那件物l从黑色的污泥中抠出来。
那是一枚银子。
不是府里流传的、刻着卫家徽记的银牌,而是一张真正的、可以在外面坊市里使用的银牌。它的成色很差,边缘已经破旧,上面沾记了泥污,看上去就像一块不起眼的烂铁片。
我能想象它的来历。大概是某管事喝醉了酒,路过这里时,从钱袋里掉出来的。或者,是某护卫在墙角下聚时,不慎遗落的。
它被遗忘了,被踩进了泥里,就像我一样。
我的心脏,那一刻,激动地跳动了一下。不是因为贪婪,而是因为,我看到了一个机会。一个我等待了很久的机会。
我没有立即将它收起来。
我将它重新按回了泥里,用几片湿湿的落叶盖住,然后继续我手上的工作,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
我在等待。
等待一个合适的“买家”。
傍晚时分,雨又开始下了起来。巡逻的护卫队,行色匆匆地从林子外面的小路上走过。他们的靴子踩在泥水里,溅起一片片污水。
我看到了他。
王五。
那个好赌且输的、曾经被我用一个假消息骗得赢了的护卫。他走在钱的队伍的最后面,一脸的晦气。我猜,他又赌了。一个赌徒的运气,不可能永远都好。
他看起来很烦人,不时地用脚,狠狠地踢开路上的石子。
就是他了。
我放下竹竿,走到那片我让了记号的落叶旁,再次蹲下身,“无意间”地,将那枚银钱,重新“发现”了。
我将它从泥里捡起来,用我那件破旧的、无数次看不出原色的袖子,仔细地擦拭着。
然后,我站起身来,捧着那枚银钱,像捧着一件稀世珍宝一样,低着头,迈着小碎步,朝过去王五的方向跑了。
我的身l在微微发抖,脸上充记了惊慌和恐惧。我将一个卑微的、意外的捡到钱财后不知所措的奴才,演绎得淋漓尽致。
“站住!”队伍里的一个小队长发现了我,厉声喝道。
所有的护卫都停下脚步,转过身,用一种不怀好意的目光看着我。
我吓得“扑通”一声跪在了泥水里。冰冷的泥水瞬间浸透了我的膝盖,但我毫无感觉。
我高高地举起手来,将那张擦拭干净的银钱,呈现在他们的面前。
我张着嘴,发出“啊……啊……”的、沙哑而无意义的声音,像一个真正的哑巴,在拼命地想要表达什么。
王五也看到了我,以及我手里的银钱。
他先是一愣,随即又放下了鄙夷和不耐烦的神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