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着是孩子。团团所在的廉价托儿所(如果已上学则是幼儿园)的老师,委婉地打来电话,询问家庭情况,暗示有匿名投诉说“家长品行不端,家庭环境复杂,可能影响其他孩子”。虽未明说,但那语气中的疏远和疑虑,像针一样扎在荣苗苗心上。
然后是邻里。她出门买菜时,明显感觉到某些熟悉的面孔投来异样、探究甚至躲闪的目光。偶尔能听到压低声音的议论碎片“…听说她男人是逃犯…”、“…欠了高利贷,惹了不该惹的人…”、“离她远点,晦气…”。无形的排斥如同冰冷的墙,将她孤立起来。
甚至有两次,她隐约感觉到有人在不远不近地跟着她,回头望去,却又融入人群,无从分辨。这种无处不在的窥视感和心理压力,远比直接的打骂更令人崩溃。
她不敢对李言说太多,怕加重他的负担,只能自己默默承受,夜晚独自垂泪,白天强打精神照顾孩子,眼神里的光一点点被焦虑和恐惧吞噬。
加密邮箱里,来自海外“未来之光”工作室的邮件语气愈发恳切热情。报价再次提升,附加条件变成了“极度期待与大师进行哪怕一次十分钟的音频交流,聆听您对‘废墟新生’系列的创作灵感”,并暗示如果合作顺利,后续甚至可以安排“安全的、非公开的线下会面,地点由您定”。
诱惑巨大,仿佛一步登天的阶梯就在眼前。荣苗苗看着邮件,手指悬在键盘上,内心挣扎万分。她知道李言的警告,但又难以抗拒这种来自专业领域的至高认可和改变命运的强烈诱惑。
官方的影子:冰冷的注视
就在李言击退黑狗手下的第二天下午。
一个穿着蓝色工装夹克、戴着鸭舌帽的中年男人出现在棚户区,手里拿着一个写字板,胸前挂着看不清标识的证件袋。他以“市容环境调研”的名义,挨家挨户地询问对社区垃圾处理、水电供应情况的意见,问题琐碎平常。
但当他走到李言家附近时,问题变了味。
“这家…好像没人在家?”他状似无意地向隔壁正在晾衣服的大妈打听,目光扫过李言家紧闭的房门和窗外晾着的、带有明显药渍的纱布。
“哦,小荣家啊,她男人身体不好,常年躺着。”大妈多嘴道。
“身体不好?什么病啊?严重吗?”男人记录着,语气关切。
“不清楚咧,说是旧伤,咳得厉害…唉,也是可怜。”
男人点点头,又看似随意地指了指巷道一处地面:“那边墙角好像有点脏污痕迹,最近有没有看到什么…特别的人或者事情发生啊?比如晚上吵闹什么的?”
大妈想了想,摇摇头:“没注意哦,我们这晚上静得很。”
男人没再多问,完成“调研”后,并没有立刻离开,而是在不远处看似测量着什么,目光却几次状若无意地扫过李言家的窗户。他的眼神平静、专业,带着一种抽离的审视感,仿佛在观察一个需要评估的样本。
就在他准备离开时,李言恰好推开窗,准备收起晾晒的药材。
两人的目光在空中短暂交汇。
李言的眼神沉静如古井。男人的目光则微微一顿,随即自然地点头笑了笑,仿佛只是一个友好的路人,然后转身离去,步伐平稳。
但李言却敏锐地捕捉到,在那看似自然的笑容下,对方眼底深处一闪而过的、极细微的评估与记录的锐光。
这个人…绝不是普通的调研员。
李言缓缓关窗,指尖冰凉。第三方…这么快就来了?而且是以这种…无懈可击的伪装方式。
夜幕再次降临。
荣苗苗在里屋哄睡了受惊的孩子,自己却坐在床边,望着窗外漆黑的夜空,无声地流泪,肩膀微微颤抖。白天的电话、老师的询问、邻里的目光、还有那如影随形的被窥视感…几乎要将她压垮。
李言坐在外间,擦拭着肋下已经简单包扎过的伤口。药味和淡淡的血腥味在空气中混合。
桌上,笔记本电脑屏幕还亮着,显示着海外那封充满诱惑的邮件。
窗外,仿佛有无数双眼睛在黑暗中凝视。
脚下,是深埋的、吞吐着负面能量的时空“暗伤”。
内有忧患,外有强敌。明枪暗箭,接踵而至。
李言闭上眼,深吸一口气,再睁开时,眸中已是一片决然的冰冷。
不能再等了。
防御…只会让绞索越收越紧。
他需要进攻。需要在这合围之势形成之前,撕开一道口子。
他的目光,首先投向了桌上那台老旧手机。
第一个目标…该选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