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我最清楚——那份笑容底下,是她特有的从容与掌控。
事实很快验证,课间十分钟,水仙的座位几乎成了小型朝圣场所。
几个本来吊儿郎当的男生此刻一本正经地递水、借笔记,甚至抢着搬凳子给她垫脚。
还有几个女生凑在一旁,悄声请教她化妆与发饰的技巧,仿佛她天生就该被簇拥在中央。
“水仙,你渴吗?我去买了冰的橙汁。”
“水仙,要不要看这道题?我解了一半,想听听你的想法。”
“水仙姐姐,你的头发好长啊,能教教我怎么保养的吗?”
我坐在一旁,手里翻着作业本,却一个字都没看进去。
那场景让我觉得荒谬又心惊。
短短几周时间,她就把整个班级折服,像是天然的核心,或者说……偶像。
上课之后人群散去,我忍不住压低声音对她说:
“你也太夸张了吧?他们只是同学,是普通人,你没必要像神祇一样接受他们的跪拜。”
水仙转过头,蓝瞳中闪烁着笑意。她轻声回答:
“行舟,你错了——正因为他们只是凡人,所以这样的朝拜才最真实。”
“这算哪门子的朝拜,他们只是被你外表吸引,把你当成好看的女人罢了。”
她摇摇头,笑意依旧温柔,却带着某种不可撼动的笃定:
“你真的这么认为吗?可所谓的‘最初信仰’并不见得是因为见到神迹才产生的——你要知道,若是神祇在信徒面前展露本相只会令他们恐惧和疏远。可若是以凡人的姿态接受他们的仰慕与追随,他们反而会心甘情愿献出虔诚……”
“你没发现吗?他们此刻为我争先恐后,只希望我能多看他们一眼,这不就是最古老的献祭吗?”
她的话让我喉咙一紧。
明明身处嘈杂的教室,可那一瞬间,我仿佛又看见月下花海,黑山羊降临的场景。
只是现在,她披着校服,唇角含笑,看上去温婉端庄,没人会想到她的本质是那吞噬一切的古神。
“水仙……”
我压低声音,心底涌上一丝复杂。
“你还是没融入人类社会的思维。别人对你示好,不等于敬拜。”
她却笑得更柔和,手指在桌面上轻轻敲了两下,像是在点破我的天真:
“那是因为你只看见了形式,而我看见了本质。信仰的核心从来不是理解,而是依附。就像我对你一样。”
她说完,便不再多言,只是将一缕长发别到耳后,目光重新投向讲台。那动作美得几乎带着催眠力,周围的人立刻安静下来,生怕打扰了她。
我靠在椅背上,心底却久久难以平复。
是啊,她说得没错。她对我的依附并不是出于爱情,而是古老契约的必然。可我却在不知不觉中,被她的笑容与体温牵绊,分不清孰真孰假。
记忆像水面的涟漪,总在某些时刻无声泛起。
其实早在刚转学来时,水仙就被老师点名成了“活动委员”。
那会儿我还暗自奇怪,为什么老师会把这样一个不讨喜的累活交给新来的转学生?
可后来事实证明这根本不是负担,而是她天然的舞台。
从那以后,每逢班级需要组织活动,水仙总是第一个站出来安排。
奇怪的是从没人反对,也没人推诿。
大家好像天生就觉得把事情交到她手里才是理所应当的,她只需轻轻一笑,便能让原本散漫的同学们心甘情愿听命,这种无形的号召力,长久以来在班级里悄然扎根。
今天午休时,我们依旧在教室后排开了个小会。
阳光被窗帘遮住一半,教室里半明半暗,蝉鸣在外头持续不断。
水仙依旧坐在我身边,黑发顺直垂落肩头,姿态端庄,手里摊着笔记本。
而我们对面的两个男生,却紧张得几乎不敢呼吸。
他们平日里就是最安静的书呆子类型,一个戴着厚重的眼镜,总是缩在书本后面;另一个则个头高些,却总是低着头,像是怕被谁盯上。
可只要水仙在,他们便像换了人似的——眼神灼灼地盯着她,却又在她一抬眸的时候慌忙移开,耳尖红得像快要滴血。
“校庆的节目,大家有什么想法吗?”
水仙的声音轻柔,像是拂过耳边的风。两个男生几乎同时僵住。那个戴眼镜的支支吾吾:
“我……我没什么特别的……”
话音小到几乎被空气吞没。
另一个则紧抿嘴唇,喉咙滚动,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他们的目光一遍又一遍偷偷落在水仙身上:她低头翻笔记的模样,她侧脸映着窗光的轮廓,甚至她轻轻呼吸时胸膛起伏的幅度。
在他们眼里,这些细枝末节都成了能让人失眠的诗句。
可他们谁都不敢开口表达,只能任由这份心意在胸口堆积,化为懊恼与冲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