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德福闭着眼,马车里很安静。
安静得让他心慌。
作为司礼监大太监,皇帝跟前最体己的人,他这辈子坐过的马车比许多人走过的路还多。
颠簸,是马车的一部分,可现在,这天杀的马车,不颠。
车轮压过地面,只有一种沉闷而连续的“沙沙”声。
他甚至能将一杯茶稳稳地放在小几上,而不用担心茶水会洒出来。
这不对劲。
非常不对劲。
随行的小太监,也觉得这车坐得心里发毛,太稳了,反倒不踏实。
“干爹……咱们,这是到北州地界了吧?”
王德福“嗯”了一声,没有睁眼。
一天前,他们走在青州与北州的交界官道上,车轮陷进泥坑,需要十几名禁军一起用力才能推出来。
可一踏入北州的地界,世界就变了。
脚下的路,从黄土路,变成了一种灰白色的、坚硬的路面。
平整,干净,宽阔得能容纳四辆马车并行。
王德福掀开了车窗的帘子一角。
窗外,景物飞速地后退。
没有扬尘。
这鬼地方,连尘土都比别处少些,他放下帘子,靠回软垫。
来之前,夏都里人人都说,九皇子封地北州,乃是北夏最苦寒、最穷困的蛮荒之地。
可这路……
京城御道,怕也不过如此了。
“报——!王大监,前方,北州城到了!”
车外传来禁军的禀报声。
王德福整了整衣冠,重新端起那副司礼监大太监的威严仪态。
他倒要看看,这位传说中废物九皇子,把北州折腾成了什么鬼样子。
马车缓缓停下。
王德福在小太监的搀扶下,走下马车,他愣住了。
他从未见过这般高大的城墙,灰白色的城墙,墙体光滑。
城门处,没有盘查的士兵,只有穿着统一灰色制服的人在引导着人流和车马。
进城的百姓,脸上没有他想象中的菜色和麻木。
恰恰相反。
那些人行色匆匆,人人脸上都带着疲色,却一个个挺直了腰杆,眼神明亮,不像是在熬日子。
他们的衣服或许打了补丁,但很干净。
他们的身板或许不算壮硕,但很挺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