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的日光,斜斜地倾泻。
一条灰白色的长带,横亘在旷野之上。
它从视线的尽头延伸而来,笔直、坚硬,表面平整得反射着淡金色的光晕。
路的终点,连接着北原县那道低矮、破败的土坯城墙。
百里驰道,一边是鬼斧神工,一边是残垣断壁,反差之大,让人失语。
数万名工程队的工匠,就站在这条路的旁边,沉默地站着。
他们的衣衫,被干涸的泥浆和水泥灰染得僵硬,脸上混杂着疲惫与骄傲。
一个皮肤黝黑的汉子蹲下身,伸出那只因为抡锤而布满厚茧的手,抚摸着脚下坚硬的路面。
那是一种全然陌生的触感。
不同于泥土的松软,也不同于青石的湿滑。
是一种绝对可靠、能承载万物的坚实。
他身旁,有人学着他的样子,用指节叩击地面。
“叩、叩、叩。”
沉闷而厚实的回响,从脚下传来,证明着这不是梦。
这条百里长路,是他们用脚掌一步步走过,用肩膀一寸寸扛起,用流淌的汗水一滴滴浇筑出来的。
没有人比他们更懂,脚下这条路的份量。
“哒、哒、哒……”
一阵清脆的马蹄声,从道路的远方传来,与夯土的闷响截然不同。
所有人都抬起了头。
地平线上,出现一列黑色的骑兵。
他们踏上这条新路,马蹄起落,不见丝毫颠簸。
为首那人,一身便于行动的黑色劲装,正是夏侯玄。
他身后那一百禁军,在山林与匪寨间奔波,人人身上都带着一股血与土混杂的煞气。
当这列骑兵的身影映入眼帘,原本还有些许交谈声的工地,安静了下来。
数万双眼睛,汇聚于夏侯玄一身。
人群中,有人激动地攥紧了拳头,有人热泪盈眶,咬着牙不让眼泪掉下来。
这条路,是他们的荣耀!
这个王爷,就是他们这些泥腿子活下去的指望,是天!
夏侯玄在路的尽头勒住马缰,黑色的骏马一声轻嘶,四蹄安稳。
他的视线扫过这支,由他发起,组建的基建大军。
“王爷——!!!”
人群中,不知是谁,吼出第一声。
“王爷!!!”
“王爷千岁!!!”
山呼海啸般的声浪,震得远处的飞鸟惊惶四散。
他们发自肺腑,只为了一个能让他们吃饱饭的承诺,只为了一个能让他们挺直腰杆,用自己的双手去改变天地的希望。
夏侯玄抬起手,平举,轻轻向下一压。
那沸腾的声浪,缓缓平息。
他翻身下马,动作干脆,没有一丝多余。
就在此时,北原县那破旧的城门里,一队人正跌跌撞撞地往这边跑。
为首的是一个穿着县令官服的中年人,头顶的乌纱帽歪向一边,官袍下摆也沾满了黄土,样子颇为狼狈。
他一边跑,一边气喘吁吁地回头大喊道:“慢点!都给本官慢着点!”
“小心!千万别磕了!这可是要给路,立碑用的!”
在他身后,十几个膀大腰圆的汉子,嘴里喊着“一二三”的号子,正用粗大的原木杠,合力抬着一块近一人高的青石碑,一步一挪,汗流浃背。
那县令,正是北原县的父母官,陈景。
他抢先几步跑到夏侯玄面前,连忙躬身长揖。
“下官北原县令陈景,参见王爷!”
月前,王府传令,说要修一条路到他北原县。
他当时,只当是王爷年轻气盛,在北州城里听了个笑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