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爸人怎么样?”
困意全无,我边问边往外跑。
“现在还不知道情况,人昏迷了。”
我又询问男子的身份,他是我爸厂里的同事,回厂里去取物品的时候看到我爸倒在路边昏迷不醒,送到医院的时候才解开他手机的密码给我打来电话。
在赶往医院的路上,脑海里想到最坏的结果,如果我爸就此结束一生,确实也挺悲惨,他最快乐的时光停留在出轨被发现之前的岁月,军旅生涯和退伍后出任村书记是他人生最高光的几年,此后我没再看到他开怀大笑过,当年的道德枷锁远比现在要沉重许多,之后的岁月,由于赚钱无门,经济上常年窘迫,他始终被比道德枷锁更难受的滋味包围着。
而我妈与他相比,也没有好太多,她三岁丧母,随后她的爷爷也就是我的太公,因此迁怒于他的女婿害死女儿,将我妈的父亲逐出家门,太公确实也有发怒的理由,当时我的奶奶已经怀胎六个月,她想去杭州灵隐寺烧香礼佛,正值夏天,我爷爷陪同前去,结果奶奶却死在灵隐寺,而在这件事之前,我妈的哥哥在五岁那年淹死在村后的小河里,导致太公对爷爷心生怨恨。
“你的这个叔叔真的超级聪明,好比天上文曲星下凡,四岁就能背好多唐诗。”
在太公活着的时候,他常对我说。
他还规定只要他活着,就不允许我爷爷和我们家来往,因为他认为爷爷是个灾星。
所以直到我太公过世,在村子最东面另立门户的爷爷才又和我家开始来往,但是他现在的老婆是个小气且性格霸道之人,我和我妈收获的也不过是迟来的言语上的关心,以及他老婆出去打麻将时候,爷爷偷偷给我拿来一些吃的。
我妈比我爸会赚钱,但也不多,她是个裁缝,自己又是个衣架子,十里八乡找她做衣服的人不少,但她不太会做生意,价格收得便宜不说,还经常有人欠账不给,认真教会不少徒弟一个个都自立门户,抢她生意她也一笑了之。
二十几年的裁缝生涯,我印象最深的是她每到冬天手脚都是冻疮,颈椎腰椎各种疼痛,晚上痒和痛交织在一起让她无法入睡,靠着各种止疼药和安眠药才熬过去。
她最开心的就是我上大学之后那几年,曾经我对她和金花出去玩耍也有些反感,对她没有好脸色,但是如今想来又有些释然。
等我大学毕业,她长年累月辛苦劳作的身体开始急剧变坏,最后被确诊为肺癌中晚期,经历多次化疗后瘫痪在床,一米六八的个头,体重从一百来斤降到六十几斤。
最让她痛苦的还不是化疗的疼痛,而是每次照镜子时看到自己容貌的巨变,她在四十多岁的时候,与同龄人相比身材苗条,容貌显得比她们年轻。但是化疗几次之后,看着镜子中形容枯槁的模样,她对生的留恋越来越少,大概在过世前一年开始,她总对我说:人活着太苦了,妈妈连累了你。
想到这些,对老爸又生出很多愧疚,如果他这次能够平安无事,我一定要好好对他。
等我赶到医院,老爸已经苏醒,好在不是致命伤,昏迷是因为撞击猛烈加失血过多。
肇事的车子逃逸了,那段路没有监控,也无从查证,只能先报个警再说。
ct做完,显示我爸腿部多处骨折,胸腔骨裂,腿部得打钢钉上石膏,胸腔倒问题不大,让它慢慢恢复。
这样一来,等于我又得回到湖州工作。
我给叶黎夕打去电话说明情况,她很内疚,她觉得因为她的原因才导致我爸被撞。
“这和你没关系,好在不是致命伤,休养一阵就能好的。”
我安慰她,并叮嘱她自己上下班注意安全,人在有心事的时候容易魂不守舍。
“那你的工作怎么办?”
“我先辞职回来照顾我爸,等他能生活自理我再回上海。”
叶黎夕叹口气,她告诉我尽快腾出时间回来看望我爸。
好消息是,她今天又成交两单。
和叶黎夕结束通话,我又打电话给杨总告诉他我要辞职。
“不用辞职。”
杨总却给我一个出乎意料的答复。
他计划安排我去他湖州的公司里办公,然后一周来上海办公一天就可以了。
就在这时,小表哥带着姑姑也出现在病房里,听到我电话的内容,小表哥对我说:
“小彬,你这个老板不错,你爸出院后住我们家去,你去上海的时候你姑姑会来照顾你爸的。”
姑姑是个很热心肠的女人,小表哥这一点随她,在我妈卧床期间,她也常来我家照顾我妈,几乎每周都来,骑着她那辆破旧的人力三轮车-她不会骑其他车子,风雨无阻,一直坚持了三年多。
房子拆迁后,我爸一直住在厂里,现在这样子住厂里肯定不方便,小表哥家里房间多,他给儿子女儿分别造了一样的四层楼房。儿子还没结婚,空余的房间多得很。
如此一来,原来棘手的问题迎刃而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