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天予冲一旁的顾寒城递了个眼色。他迈开长腿朝门口走去。顾寒城看懂了,跟着他走出去。二人走至电梯中,顾寒城忍不住问:“哥,我就这么离开,我姐会不会做傻事?”沈天予回:“不会。”“她情绪很不稳定。”沈天予薄唇微启,“有那只蝶。”顾寒城毕竟年轻,心中疑惑,问:“小小一只蝴蝶能做什么?”“陪着她。”少年英挺的浓眉微蹙,“人死后真的会化蝶吗?”沈天予道:“盛魄会。”离开顾骁家,沈天予拨通元瑾之的号码道:“到哪了?”元瑾之回:“马上到山庄了。”“我去接你。”“不用。马上就到了,就这么点路,你在山庄里等着吧。一接到你回来的消息,我立马就从单位跑回来了。”沈天予不答,掐断电话,抬脚朝山庄大门走去。他步伐疾快,缩地成寸。顾骁别墅离山庄大门步行要七八分钟,可他短短时间就到了。出了大门,果然看到一辆国产黑色轿车,后面跟着两辆越野车,车里是他派去保护元瑾之的保镖。他径直朝头车走去。车子停下。开车的保镖拉开后车门。元瑾之从车上上来,伸手捉起沈天予的手,笑道:“天予哥,我想了个更适合你的昵称,黏黏哥,黏黏酸酸的神仙哥哥。”沈天予没心情同她开玩笑。盛魄是邪教少主,曾经和他势不两立。可是他死了,他心中莫名的一片空寂,还有一种难以言说的悲怆。他抬手将元瑾之搂入怀中,紧紧抱着,箍得她喘不过气来。元瑾之不解,深呼吸一口气,问:“怎么了?天予哥。”上次当众和她十指相扣就已经很不符合他的性格,如今又当众拥抱她。沈天予声线低沉,“盛魄死了。”元瑾之原本灿然的笑脸笑容凝固,浮起一股莫可名状的哀伤。她喃喃道:“小楚楚怕是得哭死了。”顿一下,她又说:“他爸妈得多伤心啊?好不容易相见,他却死了……”说到最后,她尾音哽咽。哪怕被盛魄放花尾毒蜂蛊咬过,可是她天性美好,早已既往不咎。沈天予松开她,捉着她的手朝山庄里走去。边走边想,他得快点和她结婚,和她办婚礼,风风光光地大办,快点和洞房,好好地洞,和她快快乐乐地过一生。人生短暂,意外常有。他不能像盛魄那样,很多事没完成就死了,留下诸多遗憾。盛魄和顾楚楚甚至连告别都没好好告。沈天予拉着元瑾之回到他的别墅。临行前,他送元瑾之的礼物堆满了一间空房。他和元瑾之一起拆礼盒。这些礼物是他发信息,让顾近舟派人准备的。他给他转了一笔数目很大的款。前方战事吃紧,他太忙,无暇抽身准备礼物,也没有助理帮忙。他们一起拆出钻石项链,拆出手链,拆出精致简约的小礼服裙,拆出漂亮的高跟鞋,拆出低调奢华的顶奢包……元瑾之道:“天予哥,你好会买东西。”裙、鞋都是她的码。包她偶尔参加顾家的家宴,可以拎一下。包括钻石项链都是精致不张扬的风格。沈天予没否认,心中却知这是顾近舟的助理会买东西,想必是平时给颜青妤挑礼物练出来的。他以后要对这个女人好,极度地好。不要像盛魄一样留下遗憾。遗憾到死后灵魂只能附到一只小蝴蝶上,飞到顾楚楚身边,除了陪伴,什么都做不了。甚至连陪伴都陪不久。因为玉带蝴蝶寿命只有短短十一个月。元瑾之又拆出两个粉嫩嫩的毛绒玩具,是曾经风靡一时的潮玩Labubu。她不玩这个,和沈天予日后也不会生孩子。元瑾之道:“等会儿去看小楚楚,把这个送给她吧,她肯定喜欢。”沈天予略一颔首。手机响了。是戚刚打来的。沈天予起身摁了接听,走到窗边。戚刚说:“沈公子,盛魄的烈士称号上面给做了紧急特批,同我们这边牺牲的战士一起批下来的。不过他不能和我们牺牲的战士一起开追悼会,也不能葬到公墓。我知道这很伤人,但是盛魄的身份太敏感,经不起细查,请理解我们的难处,毕竟要考虑其他战士,还要考虑舆论。丧葬补助费我给争取到了,给家属的定期抚恤金,我会尽量争取。你给我发个账户,我让人把丧葬补助费打过去。”沈天予言简意赅,“谢谢,不必。”他挂断电话。一周后。一行人抵达姑苏白家。白湛抱着骨灰盒,楚楚手中拿着盛魄的烈士证。当然,烈士证上的名字不是盛魄,是白归。姑苏城的冬天没有京都冷,但是比京都潮湿,阴沉沉的天空飘着毛毛细雨。他们要将这骨灰盒葬至白家祖坟。骨灰盒里装的是盛魄穿过的衣物焚烧成的灰,勉强算是衣冠冢。一向吵吵嚷嚷的无涯子今天出奇得安静。他甚至连眼泪都没流,因为前几天流干了。怕生事端,白家不准备举行追悼会,也没在家布置灵房。分乘数辆车,一行人来到城外白家祖坟。白寒竹早已找人把墓坑挖好,棺材也已经买好。白湛将骨灰盒放进棺材里,楚楚把烈士证放进去。厚重的棺材盖被缓缓合上。楚楚眼泪涌出来。白湛将她拥入怀中,眼圈通红。元瑾之则将顾楚楚拉进自己怀里抱着。楚韵伏到顾骁怀里,哽咽着说:“骁哥,我和这孩子压根没见过几面,我为什么这么难过?”顾骁轻拍她后背,低声回:“因为你太善良,心太软。”沈天予撑着一把超级大的黑色大伞,将自己和元瑾之、顾楚楚全拢到伞下。他的视线落在顾楚楚头上。顾楚楚头发上别了一只白玉雕成的花瓣发夹。那只黑色的玉带凤蝶正停落在那只发夹上。黑白分明,浑然一体。仿佛一只精工雕琢的玉上蝶。有一种凄然的美。沈天予更加确定这只蝶是盛魄死后化身,或者附魂。因为它从京都跟到了姑苏城。顾谨尧也看到了。他和沈天予对视一眼。沈天予颔一下首。顾谨尧明白,坚毅英俊的眸子微深。有人铲了黄土往棺材上撒。哭声愈响。顾谨尧朝其中一人伸出手,道:“借我用一下。”那人将铁锹递给他。顾谨尧伸手接过,帮坟墓添了几锨土。他直起身,望着被土埋得看不见的棺材,道:“请安息。”半个小时后,众人离开。新起的坟,无碑,无字,无照片。除了知情人,无人知道,这里葬着一个叫盛魄的衣物残灰,更无人知道棺材里放着一本烈士证,证上写着白归的名字。坐进车里,顾楚楚娇美小脸仍一脸悲怆。那黑色玉带凤蝶安静地落在她肩头。顾楚楚望着空气,话却是对它说的:“不赶我走了?”蝴蝶安静不语。顾楚楚突然苦笑出声,“也是,你现在连话都不会说,自然不会再赶我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