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于景一袭黑色玄服,一手拿着一个黑色的匣子,一手负在身后,在五彩斑斓的格桑花海中,反而成了最耀眼的存在。
清晨的风露拂过星星花朵,摇曳枝头,轻轻吹拂着他的衣襟,也拂过他额间的碎发。
那一抹碎发与同在稷上学宫求学时,他额间的碎发重叠。
九年前,淳静姝对顾于景动心时,便知道自己无论是身份、家世还是样貌与顾于景有云泥之别。
她想将这份恋慕藏在心底,不想让任何人知道,但是却忍不住,对他特别。
譬如,给顾于景熬药时,每每她会提前准备好甜滋滋的蜜饯,虽然他不会食用,还会嘲笑,这是糖衣炮弹,会削弱一个人最坚韧的意志;
每次顾于景的文章被夫子作为范文诵读时,她都会静静地看着他,等他侧头时,她便会飞速地收回眼神,低下头去。
写生课时,她会以照看他手伤的名义,跟他选择一个地方写生,看他绘就一幅好丹青,她的嘴角便会上扬,等他询问自己的画作时,却时常发现自己的画纸上,只有寥寥几笔。
在学宫的那几年,时间缓慢而又快速的行驶,她都是以仰望着的姿态看着高坐云台的顾于景,也不敢想象有一日,他那个如谪仙般的人,会伸手入凡间,握住自己。
在秋闱前夕的最后一次写生课,他选择从学宫后的格桑花海取景,淳静姝子在花丛中看到一株药草,蹲下采药时,被一只花蝴蝶迷了眼,无意中崴到了脚,他放下手中的画笔,朝她走来,睥她,“没出息,平常不是挺能蹦跶的吗?”
淳静姝摸着脚踝没有回答。
他是视线在她脚上停留了片刻,最终伸出手,“动不了,便跟本世子走吧。”
她怔了片刻,最终红着脸将手轻轻放在他的手中,借着他的力道,缓缓起身。
那是他的大手,第一次握住自己往前走;
往日,都是自己的用手牵引着他做复健。
那是不一样的味道与感觉,也是那一次,让她觉得顾于景或许对待自己真的有些不同,或许那份她不敢也不能宣之于口的暗恋,或许可以期待一下。
她并不是随便的人,也不是为了爱会放弃自己尊严的人,因为有了那一次,当顾于景饮酒后抱住自己时,她没有推开他,而是选择了回应他。
高度重叠的场景让淳静姝有刹那的晃神,当她瞧见顾于景手上匣子时,眼中亮起了希望的光芒。
她当即沿着小径,朝着顾于景奔去,淳启哲与小月紧随其后。
“大人,不是说拿雪莲可能会有性命之忧吗?您是怎么拿到雪莲的呢?”小月见到顾于景完好地站在眼前,她忍不住开口问道。
“不过是几个机关而已,不难。”顾于景云淡风轻地开口,目光却落在淳静姝与她怀中的人儿身上。
站在一旁的星麒看着他背后发抖的手,嗤笑了一声,顾于景冷眼扫向他,他抿唇不语。
“大人,遇初中毒了,急需这千年雪莲做解药,请大人赐药。”淳静姝抱着遇初朝着顾于景跪下,淳启哲也跟着单膝着地。
小径并不宽敞,两人一起跪下,宽大的袖袍挨着,看起来竟然是严丝合缝。
他本想将手上的雪莲给到淳静姝,可是瞧见两人齐刷刷地跪下,离得这么近时,心中涌上了一股苦涩的酸胀。
他现在惊觉,从见到淳静姝第一眼时,自己看见淳静姝与任何一个男子走得很近时,他心中都会不舒服,尤其是跟淳启哲。
他不想看她们秀恩爱,也不想看到他们靠近一点点。
他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魔怔了,竟然会在第一次见到自己情敌的儿子时,便心生欢喜,后来这种欢喜,变为喜欢、疼爱与不舍;
当时自己在外公干时,得知遇初中毒时,心一下慌乱了,漏夜赶回省城,又在费尽心机地给他求药;
他不知道为何如此在意情敌的儿子,或许是因为遇初是她的儿子,所以,他才会上心。
可是,在他将雪莲给她的前一秒,她与他……
“娘亲,娘亲,……”
此时,遇初迷迷糊糊地唤着,小手在淳静姝怀中乱动。
“娘亲在,遇初,是娘亲抱着,遇初……”
淳静姝赶紧将额头贴着遇初,探查他的温度。
“娘亲,遇初好渴……”遇初听到淳静姝的声音,迷迷糊糊地半睁开眼睛,一向灵动的眼睛在这一刻,滚动得极其缓慢。
“遇初,水马上准备好了,爹爹在这里,别怕。”淳启哲听闻,连忙从身上拿出水壶,给遇初喂下,脸上尽是心疼与焦急,语气颤抖,又尽量安抚着遇初。
顾于景看着两人围着遇初打转,自己虽然着急却只能站在一侧,像一个旁观者一样。
“娘亲,遇初疼……”
淳静姝听到这句话时,脸上却更白了一度。
遇初喊疼的时间一次比一次缩短,距离上次疼痛发作,不到一炷香时间,让人心口发颤。
中了无妄毒,频繁发疼,那便是说情况已经到了最危险的时候,若再不给遇初解药,只怕……
“大人,遇初的病症已经拖不得了,求求您将雪莲给他,我愿意答应您的任何条件!”
淳静姝抱着遇初眼泪直流,虽然她心中有感觉,顾于景这株雪莲或许是为遇初求得,但是鉴于昨日在大雨中的情况,她又不能笃定,顾于景会这么轻易地将雪莲给她。
救治遇初要紧,相比于顾于景什么都有,自己几乎无所长物,只能再一次以自己作为交易。
方才遇初睡着了,除了脸色有些红,没有其他异常;
可是现在遇初的声音如此微弱,顾于景心脏被一双无形的大手,狠狠拽紧,生疼异常。
他先前只想喻初好,没想过提条件,见淳静姝这样说,视线扫过她的面庞,轻声道,“淳静姝,本官的条件是,让遇初改口唤我爹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