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城区的老街像一块久未清洗的抹布,透着一股发霉的潮气。
凌晨四点的青石巷死寂一片,只有两盏接触不良的路灯还在苟延残喘,把影子拉得忽长忽短。
林远航站在那个熟悉的红漆铁门前。
门上的红漆剥落了大半,露出底下暗红色的铁锈,像干涸的血痂。
他没有敲门,手里那把老钥匙插进锁孔,“咔哒”一声,锁开了。
这声音在深夜里显得格外刺耳,像是惊醒了某种沉睡多年的巨兽。
堂屋的灯亮了。
这不正常。
李秀兰有严重的神经衰弱,平时有点风吹草动都要醒,但绝不会在儿子进门前就开灯。
除非,她一直在等。
推开门,空气里是几十年不变的混合味道:膏药味、老陈醋味,还有一种难以形容的、属于贫穷的陈旧气息。
李秀兰披着那件洗得发白的棉袄坐在床沿,头发花白凌乱。
看到满眼血丝、一身寒气的林远航,她没有惊讶,也没有问为什么这个时候回来。
那张布满皱纹的脸上,甚至浮现出一种类似解脱的神情。
“你终于查到这一步了。”
老太太的声音很哑,像砂纸磨过桌面。
林远航把那本沉重的黑色账册扔在掉漆的八仙桌上,发出“砰”的一声闷响。
“妈,这上面签的是爸的名字。”林远航盯着母亲浑浊的眼睛,声音压得很低,那是极度克制后的颤抖,“他说我是捡来的。但这上面写的是‘交接’。我是什么?一件货吗?”
李秀兰没看那本账册,只是弯下腰,那双粗糙的手颤颤巍巍地伸进床底,拖出来一个生锈的饼干铁盒。
“你爸不是坏人。”
她打开铁盒,里面是一些零碎的票据、几张粮票,最底下压着一张发黄的照片和一张复印纸。
她把照片递过来。
那是一个还在襁褓里的婴儿,背景是惨白的实验室墙壁。
照片背面用钢笔写着一行字:G09,交予林建国夫妇抚养,不得追问来源。
那字迹力透纸背,带着某种不可违抗的命令感。
“你爸十年前走的时候,拉着我的手说,他这辈子最骄傲的事,就是把你养得像个正常人,没让你去那个鬼地方。”李秀兰眼眶红了,但泪水干涸在眼角,流不下来,“那时候我不懂,我问他哪个地方?他不说,只是一遍遍念叨,只要他在一天,谁也别想把你带走。”
林远航感觉心脏像是被一只大手狠狠攥住。
“他怎么死的?”
“工地事故,脚手架塌了。”李秀兰从铁盒夹层里又抠出一张叠得四四方方的纸,“但我不信。那几天他精神恍惚,总说有人盯着他。这是我在他工装口袋里找到的,一直没敢扔。”
那是一张皱巴巴的病历卡复印件。
市立三院神经内科。
上面的诊断龙飞凤舞:创伤后应激障碍(PTSD),重度焦虑。
而在医生手写的备注栏里,有一行潦草的小字:患者自述长期受不明势力监控,声称曾协助某实验体家属离境,存在严重被害妄想。
林远航死死盯着“协助家属离境”那几个字。
“把这个拍给陈逸飞。”林远航把病历卡递给身后的刘振宇,声音沙哑。
十分钟后,陈逸飞的电话打了过来。
“这不对劲。”陈逸飞的声音透着一股寒意,“一个建筑工人,怎么会知道‘实验体’这种专业术语?而且,那个年代的医生如果不了解内情,只会把这种话当成精神分裂记录,绝不会写得这么详细。除非,这个接诊医生听懂了,甚至……他在记录证词。”
“这医生叫周德海。”刘振宇已经在键盘上敲打出结果,“七年前退休了,现在住在邻省的安县。赵总那边……”
“我已经安排人去了。”赵明远的声音切入频道,沉稳得像一块磐石,“专车,两个小时内就能把他接来。”
林远航挂断电话,看着李秀兰重新把那个铁盒盖上,像是在封印一段不堪回首的岁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