冀州河间郡,多个豪强坞堡联合起兵,袭杀前来度田的官吏,焚烧官署…
“郡国大姓及兵长群盗,处处并起,攻劫在所,害杀长吏!”紧急的战报如同染血的乌鸦,接连不断地飞到洛阳,堆满了刘秀的御案!帝国的东方,狼烟四起!那些被度田令直接捅到命门的豪强武装,用最暴烈的方式,向洛阳发出了反抗的咆哮!
洛阳南宫的气氛,凝重得像要滴出水来。通明的灯火下,刘秀的脸庞在阴影里显得格外冷峻。他缓缓踱步,脚步踩在金砖上发出的轻微声响,在死寂的大殿里如同惊雷。他面前摊开的,不仅仅是催命的告急文书,还有谒者暗中查访回来的密报——南阳太守张汲、河南尹(京师地区长官)等十余名两千石高官与地方豪强勾结,在度田中大肆舞弊、欺上瞒下、鱼肉百姓的确凿证据!
“好…好得很!”刘秀的声音低沉,带着雷霆震怒前的可怕平静,“朕的肱股之臣!朕倚重的封疆大吏!一个个吃着朕的俸禄,却帮着蛀虫啃噬朕的江山!南阳的田亩清册漂亮得很?河南的户口大增?青徐冀州的烽火,就是给尔等‘漂亮政绩’最好的耳光!”
他猛地转身,目光如刀锋般扫过侍立的重臣,最终落在一位须发皆白、德高望重的老者身上——大司徒(丞相)欧阳歙(xi)。
“欧阳司徒!”刘秀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不容置疑的质问,“南阳、河南等处度田,成效斐然?这些奏报,你这个百官之首,难道就没看出半分破绽?”
欧阳歙心中一凛!他确实知道下面有些猫腻,甚至…甚至他自己也收受过南阳崔家送来的一份“心意”。此刻面对天子盛怒的直视,他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直冲头顶,额头瞬间布满冷汗,嘴唇哆嗦着:“陛…陛下息怒!老臣…老臣失察!只是…只是地方吏治繁杂,或有…或有刁民作祟…”
“失察?刁民作祟?”刘秀怒极反笑,抓起案上那份关于欧阳歙收受南阳崔氏贿赂的密报,狠狠摔到他面前!“欧阳歙!睁开你的老眼看看!看看你的好门生张汲在南阳是如何‘优饶豪右,侵刻羸弱’的!再看看你自己!收受崔霸黄金三百两,为其度田舞弊大开方便之门!你这叫失察?你这叫监守自盗!罪该万死!”
“轰!”如同晴天霹雳砸在头顶!欧阳歙眼前一黑,噗通一声瘫倒在地!他知道,完了!天子连他收受多少贿赂都查得清清楚楚!他面如死灰,瘫软在地,连求饶的话都说不出来。
“传旨!”刘秀的声音如同九幽寒风,响彻大殿:
“一、大司徒欧阳歙,贪赃渎职,欺君罔上,即刻下狱!交廷尉严审论罪!
“二、河南尹张汲、南阳太守张汲(同名)、汝南太守等十余名勾结豪强、度田舞弊之二千石官吏,锁拿进京,严惩不贷!
“三、命建义大将军朱佑、扬化将军坚镡(chán),即刻率北军五校精兵,分赴青、徐、冀州平叛!凡参与叛乱之豪强首领及其骨干,格杀勿论!胁从者,缴械免死!”
一连串杀伐决断的命令,掷地有声!这是刘秀对背叛者最冷酷的回应!他要以雷霆手段,斩断伸向度田令的黑手,扑灭叛乱之火!他要让天下人知道,煌煌天威,岂容亵渎!
警示:谎言堆砌的繁荣,终究会被血与火的现实戳破。任何触及根本利益的改革,都会遭遇顽固抵抗。真正的决心,不仅在于高瞻远瞩的政策,更在于面对反扑时,敢于刮骨疗毒、壮士断腕的勇气!
3。铁血与权衡:未竟事业的深远回响
建武十六年的春夏之交,帝国的东方弥漫着硝烟与血腥。
冀州战场。建义大将军朱佑,这位跟随刘秀起于微末的宿将,面容冷硬如铁。他看着前方那座由青州叛军主力据守的城池。城墙高大坚固,守军装备精良,显然有豪强多年积累的雄厚财力支持。“抗苛政,保乡梓”的旗帜在城头猎猎作响,极具煽动性。
“将军,叛军据坚城而守,又裹挟了不少无知百姓守城,强攻恐伤亡惨重,且…易失民心。”副将有些忧虑。
朱佑沉默片刻,下令:“传令!将陛下所赐的‘度田令’原文刻在木板上,用强弩射入城中!再让嗓门大的军士,日夜对着城内喊话!”
第二天,密密麻麻的刻字木板被射进城内。城头上,识字的人念了出来:“诏曰:度田之本,乃抑兼并,查匿户,均赋税…以使耕者有其田,民得其安…”
紧接着,官军洪亮的喊声穿透城墙:
“城内的父老乡亲听着!天子度田,是为清查侵占田产、隐匿人丁的豪强!是为让无地少地的百姓能分得土地,安居乐业!尔等皆是大汉子民,莫要被那些鱼肉乡里、如今又裹挟尔等对抗天兵的豪强所蒙蔽!放下武器,归顺朝廷,既往不咎!只诛首恶,胁从无罪!”
喊声一遍遍回荡。城内的守军和被迫上城的百姓骚动起来。议论声越来越大…
“好像…好像说得有理?朝廷是要查那些占了几千亩地的大老爷?”
“对啊!那王莽老爷占着盐场,我们累死累活,饭都吃不饱…”
“可…可他们说官兵来了要抓我们去当奴隶…”
“别听他们胡说!外面喊了,只杀领头的!放下刀没事!”
军心民心,开始动摇!几个试图弹压的头目,反而被愤怒的士兵和百姓围住…当夜,城中内乱爆发!紧闭的城门在火光和喊杀声中轰然洞开!朱佑挥军入城,叛乱首领王莽被乱刀砍死。一场原本可能旷日持久的攻城战,竟因瓦解敌军意志,兵不血刃地平息了!
徐州、青州的平叛也捷报频传。扬化将军坚镡智勇双全,或分化瓦解,或奇兵突袭,将刘植等叛首一一擒杀。帝国精锐之师的铁拳,粉碎了豪强武装的叛乱。那些曾喧嚣一时的“义旗”,在绝对的力量面前,灰飞烟灭。血淋淋的首级被传送洛阳,警示着所有心怀不轨者!
然而,洛阳城内的另一场风暴,却更加震撼人心!
廷尉诏狱深处。昔日位极人臣、门生故吏遍布天下的大司徒欧阳歙,如今身着肮脏的赭色囚衣,形容枯槁,蜷缩在冰冷的草席上。铁窗外,隐约传来成百上千人的哭嚎声!那是他数以千计的门生弟子,聚集在皇宫北阙(官署集中地)之下,叩阙请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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