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弘仿佛浑然未觉,继续有条不紊地处理着市集中的大小事务。
直到日头偏西,北市闭市的锣声“哐哐”敲响,商贩们开始收拾货物,他带着王老黑等人,仔细巡查了一遍,确认一切妥当,这才去往刘氏宗祠。
“父亲,”一直跟在身边,目睹了全过程的刘备,此刻才忍不住低声开口,脸上带着一丝不解,“刺史召见…让其久等,是否…有些不妥?族长他们会不会…”
刘弘脚步未停,一边解下有些束缚的官袍外氅递给赵麻子,一边侧头看了儿子一眼,笑问道:“阿备,你可知这位新任幽州刺史刘虞,刘使君,是何等样人?”
刘备想了想,谨慎答道:“孩儿听闻…使君乃汉室宗亲,清正廉明,以仁厚爱民著称。”
“不错。”刘弘点点头,“正因他仁厚,一心为国,以社稷黎庶为重,所以…他更看重什么?是下属官员对他个人的趋奉逢迎?还是一个在其位、谋其政,恪尽职守,连他这位刺史召见都不肯擅离职守的官员?”
如果来的是公孙瓒这般的人物,他刘弘早就带兵出城去进攻异族了!
抱大腿,姿势要正确!
刘备眼睛一亮,似乎明白了什么。
刘弘拍了拍儿子的肩膀,语重心长,“阿备,为父给你批注的兵法不能白看,要学以致用,知行合一啊!”
刘备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随后又有新的疑惑。
知行合一,是这么用的吗?
……
暮色四合,涿县刘氏宗祠内灯火通明。
族长刘琰和几位族老陪着刘虞叙话,只是气氛已不如先前热络,隐隐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尴尬和焦虑。
那报信的仆人早已将刘弘的回复一字不差地禀告了,刘虞听后,只是微微一笑,并未动怒,还笑着说道:“无妨,公务要紧。”
只是他越是如此,刘琰等人心中越是忐忑。
终于,仆从通报刘弘到来。
随着祠堂外传来脚步声,刘琰等人如蒙大赦。
祠堂的木门被推开,刘弘的身影出现在门口。
他已换下官袍,穿着一身深青色的常服,更显得身姿挺拔。
他的目光第一时间便落在了主位上那位气度雍容的中年男子身上。刘虞也正抬眼望来。
两道目光,在半空中无声交汇。
刘虞年约三旬,面容清癯,留着三缕长须,双目温和有神,身着朴素的深色布袍,只在腰间悬着一块象征身份的玉饰,通身上下并无过多奢华之物,却自有一股从容气度。
刘弘的目光中闪过一丝了然。
刘虞果然如传闻中那般,重实务而轻浮华。
他稳步上前,在堂中站定,对着刘虞的方向,深深一揖,声音清朗。
“下吏刘弘,拜见使君!公务缠身,未能及时相迎,劳使君久候,弘之罪也,万望使君恕罪!”
祠堂内,灯火摇曳,将两人的剪影投在肃穆的墙壁上。
油灯燃烧发出细微的噼啪声,空气里弥漫着香烛的气息。
刘虞并未立刻让刘弘起身,只是静静地打量着阶下这位让他等待了半日、传闻中“乐善好施、勇立军功”的宗亲子弟。
他点了点头。
此子没有让他失望。
若是得知他等在此地,便舍了公务,急匆匆的跑来,那才是真正令他失望。
跟在刘弘身后的刘备,见刘虞赞许的点头,心中也是多有感慨。
阿父看人真准!
堂下,刘弘保持着躬身的姿态,背脊挺直如松,等待着刘虞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