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双眸深邃,正在脑中复盘整件事,看看哪里有没有疏漏的地方。
这场假死的戏码,难点不在于骗过普通百姓,甚至不在于骗过满朝文武,而在于要骗过草原上的赫连察,骗过那位远在燕国、智计超群的陈平!
太过刻意的帝王震怒,血溅五步反而显得很假,他要的是一种更内敛,更符合逻辑,也更令人唏嘘的落幕。
所以高阳想了想,他不需要冲上街头控诉,只需要在这府邸之内,发出那一声悲鸣,再配合这粒能让他死得毫无破绽的丹药,便已足够。
到时,这长安城的大夫,以及前来探望的满朝文武,他死后一切正常的反应,会帮他补足这个天局!
没过多久。
时辰将至。
定国公府的门外,骤然响起了庄严的净街锣鼓声,以及李隆洪亮的通报。
“陛下到!”
銮驾仪仗,浩浩荡荡。
武曌一身玄黑绣金龙凤常服,面色冰寒,在宫人侍卫的簇拥下,以一种极具压迫感的气势,驾临定国公府。
她没有多做停留,径直在上官婉儿的引导下,来到了书房所在的院落。
书房门开启又合上,隔绝了外界所有窥探的视线。
屋内,只剩下武曌与高阳二人。
四目相对,刚才那无上的帝王威严瞬间从武曌身上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抹难以掩饰的复杂。
武曌看着高阳,凤眸之中有关切,有决断,亦有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
“都准备好了吗?”
武曌的声音比平时低沉些许。
高阳点了点头,扬了扬手中的瓷瓶,嘴角甚至还能扯出一丝轻松的笑意。
“眼下万事俱备,只欠……臣这‘一死’。”
武曌深吸一口气,走到高阳面前,伸出手,想替他整理一下本就凌乱的衣襟,却又发现这个动作太过矫情,便又收回了手,朝高阳开口道。
“大乾的国运,漠北的胜负,朕便全都交给你了。”
“区区匈奴对别的将领或许千难万难,但对朕的活阎王而言,不过是土鸡瓦狗,不堪一击。”
“朕会在长安,等待你凯旋的好消息!”
武曌笑的轻松,语气轻飘飘的,像是说一件极为笃定之事。
“臣高阳,必不负陛下嘱托!”
高阳收敛了笑容,郑重地看向她。
此刻,一切尽在不言中。
没有更多的儿女情长,武曌深深地看了高阳一眼,仿佛要将他的模样刻入心底,随即毅然转身,带着一身重新凝聚的帝王威仪,推门而出,离开了定国公府。
銮驾起行,来得快,去得也快,只留下满城的猜测和愈发凝重的气氛。
武曌的銮驾带着帝王的雷霆之怒离去,定国公府沉重的朱漆大门缓缓合上。
高阳也打开小瓷瓶,从中取出一颗晶莹剔透的药,缓缓将其放入嘴中,吞了下去。
约莫半个时辰后,正是长安城人流渐稠之时。
突然!
“飞鸟尽,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我高阳不……不甘啊!!!”
一声蕴含着无尽悲愤,冤屈与绝望的长啸,如同濒死雄狮的哀嚎,瞬间从定国公府深处炸响。
紧接着,定国公府内传来一片压抑的惊呼,慌乱的脚步声,以及上官婉儿等人撕心裂肺的痛哭声!
“大公子!!”
“夫君!!”
“兄长,你怎么了兄长?!”
定国公府的大门被猛地从内撞开,福伯的身影随之出现,一张褶皱的脸上带着无尽的惊慌。
“快,快去请大夫,把长安城内所有的大夫全都给我请来,只要能救活大公子,赏千两黄金!”
轰!
一些凑巧路过定国公府的行人,闻听这话,脑海像是炸开一般。
请大夫?
大公子?
定国公府的大公子,那岂不是高阳?
谁能救活高阳,赏千两黄金?
一想到这,他们脸色大变,眼中带着浓浓的惊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