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曲水道:“那现在我们从哪里下手好?”
他们都明白,这些人恐怕大都已经不在人世了。
窦昭交给了他一份名单,道:“这是我从内宅历年来当差的丫鬟媳妇子的名册上抄下来的,你看看,能不能从那些早前嫁出府的丫鬟里找到一鳞半爪来——人的天性是要交朋结友的,那些出了府的丫鬟不可能因为出了府就和从前的关系都断得干干净净。”
陈曲水应声而去。
窦昭有些烦躁地站在庑廊下看丫鬟、婆子剪枝翻土,整理院子里的花树。
随着进入三月,天气变得暖和起来,风吹在脸上暖醺醺的,让人想睡。
那些粗使婆子还好,和窦昭相处了这大半年,觉得她为人和善,脾气再好不过,笑吟吟地上前和她打了招呼,手脚麻利地干着活;拂风几个才从田庄里进府的刚刚跟着素心学完了规矩的小丫鬟,却不由个个战战兢兢,抬水浇花之余不住地用眼角睃着窦昭。
窦昭就发现其中一个小丫鬟做事非常的伶俐,别人都是粗使的婆子让干什么才干什么,她却能听到婆子们吩咐“拿剪刀过来”的时候随手拿把扫帚在旁边扫着剪下来的枝叶。
她就指了那小丫鬟问身边服侍的甘露:“叫什么名字?”
甘露也注意到了,笑道:“叫拂叶,是天津那边的田庄送过来的。她的曾祖父那一辈曾经在英国公府当过差,祖父曾在外面做过大掌柜,因家中子嗣单薄,到了她这一辈,只有她这一个女儿,父亲又只是田庄里的一个庄户,想让女儿嫁个好人家,这才托了大兴田庄庄头家的将她送进府来。”
窦昭道:“她原来叫什么名字?”
甘露想了想,道:“好像叫什么‘美仪’。”
“是美贻吧?”窦昭道,“匪汝之为美,美人如贻。”
甘露满脸的困惑。
窦昭道:“她是母亲只生了她一个,还是家里的兄弟姐妹出了意外?”
甘露赧然道:“这个,我还真不知道。”
窦昭笑道:“那就去打听打听。”
甘露出了庑廊。
窦昭进了内室。
不一会,甘露进来禀道:“夫人,打听清楚了。原来她还有个叔父、一个同胞哥哥、一个堂弟,叔父因醉酒掉进河塘里淹死了,哥哥十五岁的时候病逝了,堂弟从娘胎里出来就带着哮喘,三岁的时候夭折了。”
窦昭颔首,让甘露退了下去。
寻根
英国公府所有的仆妇都是签过卖身契的,如果逃走,就成了黑户,一旦被逮住,就算被打死,也不过是罚几两银子就可以了结的事。
厉管事的次孙逃走了,却从来没有人说起过。
是有人为厉管事隐瞒?还是当年死的人太多,根本无从查起?
窦昭脸色微变。
她主持中馈之后,内院的账册就交给了她,她可以通过府里历年的开支查到英国公府的一些陈年旧事。但外院的账册却是掌管在宋宜春的手上,他们对外院的情况就显得相对无力,只能想办法慢慢地查证。
“如果能拿到外院仆妇的名册就好了!”陈曲水也觉得很头痛,“至少可以知道到底哪些人没了踪影,拔出萝卜带着泥,说不定能查出更多的事来。”
窦昭想了想,道:“这件事我来想办法。倒是厉裁缝那边,他还说了些什么?以他一个小小的裁缝,找谁做的担保,竟然能让一个没有户籍的逃奴南下跑船去了?”
陈曲水不由朝着窦昭伸出了大拇指,道:“夫人的思路还是那么犀利!”
窦昭失笑,道:“这里又没有旁人,你这样抬举我,也不过是锦衣夜行罢了。还是说正事要紧!”
陈曲水呵呵地笑了数声,这才敛容道:“夫人猜得不错。和厉管事的次孙一起去跑船的,还有两个人——一个是英国公府回事处的一位三等管事,姓何,名源。他的父亲曾是英国公府的一位账房先生,奉蒋夫人之命,多次去广东巡查世子爷的产业,他正式在回事处当差之前,曾多次跟着父亲去广东那边玩耍,在那边有几个朋友。
另一个姓李,名小栗,他父亲早逝,祖父是门房的管事,他子承祖业,也在门房里当差,和何管事是一起长大的,关系非常好,英国公府出事的那天,他们因为喝多了酒,悄悄地歇在门房里,这才逃过了一劫。
厉管事和何安源的父亲关系很好,厉裁缝到府里结账,也是经的何源之手。两人非常熟悉。
何源逃出去之后,第一个找的,也是厉裁缝。
后来南下跑船,也是何源提议的。
历裁缝自己因为出府得早,厉管事的事,知道得不多,直到侄孙逃到他那里,他才知道英国公府出了事,也曾经进城打听过,但什么也没有打听到,只听说从前认识的很多人都暴毙了,他这才感觉到害怕,为了保住哥哥的一点血脉,这才同意侄孙跟着何源南下的。
他原还担心有人找来,谁知道却根本没有人理睬他们。
他这几年一直关注着英国公府,也曾偷偷地打听过当年的事,却还是一无所获。
何源南下之后,曾辗转让人给他带了两次口讯,都是问京都的局势,英国公府如何的境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