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早朝后,皇上留了英国公和四姑爷在乾清宫说话,”窦世枢道,“期间皇上几次赞扬四姑爷行事稳当又知晓变通,然后突然问起四姑爷什么时候送四姑奶奶回娘家住对月,接着就擢了四姑爷为金吾卫同知,还督理五城兵马司的事务,还说对四姑爷道‘这样一来,你回去老丈人家也多些体面了’……”
五太太骇然:“皇上真这么说?”
这哪里是皇上待臣子,这简直就像长辈待子侄般的亲厚了。
“真这么说的。”窦世枢神色凝重,“当时英国公也在场,还谦逊地要推辞,却被皇上一通教训,说什么‘孩子大了,就应该多多磨练,不然以后怎堪大用’,还说‘就是因为砚堂的年纪还小,所以朕才让他在朕的眼皮子底下当差,就算犯了错,也能及时指正,若是把他放到宣同或是两广,鞭长莫及,那些官员又惯会欺上瞒下,我们什么也不知道,把砚堂养出个飞扬跋扈的脾气来,那才是真正的害他’。”
五太太倒吸了口冷气,犹豫道:“皇上这是什么意思?敲打英国公?却升了四姑爷的官职……”
窦世枢还不知道王参将的事,把宋家欲和华家结亲的事告诉了五太太:“……多半是为了英国公弦续的事。”
五太太瞠目结舌:“难道皇上是不想让英国公续弦不成?这也太不通人情了?”
“看你平时那么精明,怎么在这件事上却犯了糊涂!”窦世枢道,“皇上怎么能管英国公续弦不续弦,皇上是在暗示英国公,英国公府的世子之位他属意四姑爷,让英国公行事多些思量!”
五太太思忖了半晌才想明白这其中的曲折。她不由得咋舌:“四姑爷真是厉害!能把皇上拨弄得团团转!”
“胡说些什么!”窦世枢急声喝斥,“这种话是能说出口的吗?”
言下之意是大家心里清楚就行了。
五太太不由打起十二分的精神,道:“我看也不用等四日后,明天我就去静安寺胡同,就算是没有什么地方要帮忙,去那里看看也好。”
窦世枢沉思了片刻,道:“还有件事——你和四姑奶奶商量商量,王家接了王氏回娘家长住,静安寺胡同却不能总让个管事媳妇主持中馈,不如在您娘家挑个家世清白的姑娘给七弟做妾室,一来可以帮着管管静安寺胡同的家务事,二来也可以照顾七弟的日常起居,若是那姑娘有这福气,说不定还能给七弟生个一儿半女的,承了七弟的香火。”
五太太会意,立刻道:“老爷放心,老爷的话我无论如何也会传到四姑奶奶耳朵里的。”
至于窦昭答应不答应,那是她的事,可如今对王氏,他们却必须有个明确的立场。
窦世枢欣慰地点了点头。
窦昭却在听说宋墨回来的时候忍不住跑到了颐志堂的大门口迎接他。
“你真的升了金吾卫的同知?”她急急地问宋墨。
金吾卫的同知,是金吾卫里仅次于都指挥使的官职,而且因为具体分管着金吾卫的军饷、军功申报、袭职的核查之类的琐事,没有谁敢等闲视之。
宋墨微笑着点头。
窦昭不由得双手合十,念了声“阿弥陀佛”。
也就是说,宋墨的计策成功了。
皇上听说了宋宜春和宋墨的不和。
这世间,恐怕只有寿姑有这么聪明了。
知微见著。
事情往往只露出一点点的端倪,她就能知道发生了些什么。
宋墨再次微笑着点头,心情非常好地笑道:“夫人是不是应该犒劳我一番?我好歹也算是升了官,上了进!”
这样轻松甚至带些几分促狭的世子爷,是颐志堂的仆妇们从来不曾见过的。
众人目瞪口呆。
严朝卿忙“咳”了一声,笑着招呼大家进门:“……这里可不是说话的好地方,何况世子爷如今擢升,府里的人也应该给世子爷道个贺才是。还请世子爷去厅堂里坐,我等也好恭贺世子爷一番。”
想到刚才父亲在乾清宫那副像便秘似的嘴脸,宋墨就情不自禁地透了口气,觉得头顶的天空都澄净了几分。
从此以后,父亲那些上不了台面的手段再也不能伤他分毫了!
“行啊!”他笑着往厅堂去,吩咐窦昭,“每人打赏两个元宝的银锞子!”
英国公府会铸各式各样的银锞子用来打赏做人情,元宝的是八钱一个的,梅花的是五钱一个的,方胜的是四钱一个的,再就是银豆子、金豆子了,两钱一个,两个银元宝,就是一两多银子。
众人都欢喜起来。
窦昭也喜上眉梢,笑盈盈地应着“是”。
对月
和颐志堂欢乐喜庆的气氛相反,樨香院的仆妇却都战战兢兢大气也不敢出。
宋宜春像困兽似的,暴烈地在屋里打着转:“……这小chusheng,也不知道在皇上面前卖了什么乖,把皇上哄得团团转,竟然一副要为他出头的样子,早知道这样,我当初就应该狠狠心把他收拾干净了,还开什么祠堂……”
垂手立在一旁的陶器重却另有担心。
他喊了声“国公爷”,打断了宋宜春喋喋不休的咒骂,看了一眼没有一个仆妇的屋子,小声提醒道:“您说,皇上怎么会知道当初世子爷和您生隙的事?一般人,可不会管这种事!”
宋宜春一愣。
陶器重已道:“国公爷,我看这件事您不能大意,得想办法在皇上面前说上话才行。就算不能把今天的事说清楚了,也免得以后有人在皇上面前给您上眼药。只有千日做贼的,哪有千日防贼的?长此以往,我们就太被动了。”
宋宜春陷入了沉思。
一时间,屋子里安静得落针可闻。
却有个小小的身影灵活地从旁边的窗户闪过,窜到了一旁的花墙后,很快消失不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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窦昭这边打赏完了仆妇,窦家人以及平日和宋墨交好的亲友也都陆陆续续地得到了消息,特别是以后要常和五城兵马司打交道的顺天府尹黄祈黄大人、如今暂时兼任五城兵马司都指挥使的东平伯,都差了得力的大管事送上了一份厚礼。因而等到窦昭回娘家住对月的那天,静安寺胡同就显得格外热闹,不仅槐树胡同的一家人全都来了,就是猫儿胡同的纪氏和快要临盆的韩氏也都来了。
窦世英觉得格外有面子,也不追问上次窦明宴请为何窦昭没有到的事了,直接问窦昭:“你打算在家里住几天?我也好让家里的人准备。”
住对月,并不是一定要在娘家住满一个月,而是在姑娘出嫁后的一个月,有选择性地住几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