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到魏廷瑜帖子的宋墨冷笑,对送帖子进来的武夷道:“那就过两天在翠珍阁见吧!”
翠珍阁位于朝阳门外,是京都最有名的素菜馆子。
武夷去告诉了魏家的小厮。
到了约定的那天,魏廷瑜穿了件青色的杭绸直裰去了翠珍阁。
宋墨一刻钟之后才到。
他穿了件靓蓝色的细布袍子,面色如玉,俊美异常,神色悠闲地走了进来,一双灿若星子的眼睛沉静冰冷,如波澜不兴的寒潭般幽深,顿时让魏廷瑜心底发寒,笑容都变得勉强起来。
“世子爷!”他不由自主地站了起来,神色恭敬地向宋墨行了个礼。
宋墨面无表情地坐在了主位上,朝着魏廷瑜微微颔首,淡淡地说了声:“坐!”立刻掌控了局面。
魏廷瑜不免显得有些拘谨起来。
宋墨却没有和他客气,开门见山地道:“你先想说因为孝期不便来见我,想必是觉得我这个人不值一交。后来又派了小厮给我下帖子,不知道是什么原因让你改变了主意呢?”
他神色淡然,语气平静,却有一种让人感觉到羞愧的讥讽。
魏廷瑜不由低下头去,喃喃地道:“你杀戮太过……这样不好……我来,也是想劝劝你的……”
宋墨一愣。
他原以为魏廷瑜之所以和他疏远,是怕沾染上麻烦,却不曾想魏廷瑜是因为质疑他的人品!
魏廷瑜见宋墨没有吭声,加上宋墨对他一直和颜悦色,有的时候甚至会照顾他的情绪附和他说话,一时间把魏廷珍的嘱咐抛到了脑后,他抬头正视着宋墨,道:“你看你这么一闹,大家说起你来都噤若寒蝉,更有人吓得直打哆嗦,扬言再也不敢和你来往了。大家同住在京都,这人啊,要是没有亲戚,没有朋友,孤零零一个人有什么意思?”
这个人虽然没有脑子,却不失纯善。
窦昭嫁了他,虽不能妻凭夫贵,却也不至于被人轻怠。
宋墨不由微微一笑,如冰雪融化,露出青山叠翠的灵秀。
看得魏廷瑜微微一愕。
宋墨已道:“你说得对!这件事我的确要好好想想才是。”然后拿起桌上的茶壶帮魏廷瑜斟了杯茶,“我找你,实际上是有桩事想问问你有没有兴趣——顾玉你也认识,皇上近日要疏浚运河,他接了济宁、徐州、邳州、淮阴的那一段路,你有没有兴趣入一股?”
魏廷瑜骇然。
这样的差事,能几个人接一段就已经是通天的能耐了,那个顾玉,竟然接了四段!
“这,这得多少银子投进去啊?”他背心冒着冷汗,“我恐怕拿不出那么多银子来……入一小股好像都不够……而且顾玉也不缺银子……我还在孝期……”
魏廷瑜十分的矛盾,觉得这是个机会,又怕自己没有这个能力掺和进去。
“谁会自己跑到工地上去监工啊!”宋墨不禁笑道,“你只说想不想参加,如果想参加,派个得力的管事就行了。至于银子,户部会拨一部分,徭役算一部分,花不了多少钱!”
魏廷瑜立刻兴奋起来:“那就算我一份好了!”
宋墨笑了笑。
伙计们开始上菜。
魏廷瑜却有些坐不住了,道:“这件事我得和我姐姐商量一下。说不定还要向我姐夫借些银子周转……”
宋墨拿筷子的手一顿,道:“你暂时先别做声,八字不过画了一撇……”说到这里,他话头一转,“不过,你和你姐姐先商量商量也好。”心里却想着,既然送了他一个人情,索性好事做到底,让那位景国公府世子夫人也掺和一脚好了。以魏氏的为人,她肯定会吃独食,又能管束魏廷瑜,免得他到处嚷嚷。
他心里明白,也有计较,可不知道为什么,一想到魏廷瑜竟然事事都要商量魏廷珍,他心里就觉得极不舒服。
河工
魏廷瑜从翠珍阁出来,直奔景国公府。
魏廷珍听说宋墨邀请魏廷瑜参加运河的疏浚,如天上掉馅饼似的,喜不自胜:“这件事是真的吗?宋墨是怎么跟你说的?都说了些什么?要多少银子?分哪一段给你?”遣了屋里服侍的丫鬟,拉着魏廷瑜在临窗的大炕上坐下,连珠炮似的问了起来。
魏廷瑜激动地把两人的对话一五一十地告诉了魏廷珍。
魏廷珍的脑子飞快地转了起来。
河工这种事,价钱由工部定,银子由户部出,人力是各府县的徭役,他们能做的,也不过是包销些石材,又不是惯作这石材生意的,自然要找几家实力强的商贾,四个河段,可是上百万两的大生意,就算让那些商贾垫付一些,想必都会有人争破了脑袋,若是只赚中间的差价,虽然钱少些,可稳当,又不用操心……
她仿佛看到了成堆成堆的银子源源不断地落入自己的腰包,人极度地兴奋起来:“弟弟,这件事你一定要应承下来。只要能做成这笔生意,以后我们家不管是开铺子还是做十库的生意,都有了本钱,到时候你再想和宋墨疏远也不打紧了……”
提起这件事,如瓢冰水从头上淋了下来,让魏廷瑜满腔的热血都冷了几分:“这,这不大好吧?过河拆桥,人家也是好心,才邀了我入股……”
“你不是说那宋墨心狠手辣,不是什么好人吗?”魏廷珍被魏廷瑜揭了底,脸上有些挂不住,不由喝道,“这也是你说的,那也是你说的,你到底要怎样?”
“我,我……也没说什么,”魏廷瑜喃喃地道,想起宋墨那清冷的眸子,突然间心里发寒,“要不,我们还是别沾这生意了……我听说河工上的事一个不小心就会闹出贪墨案来,不知道有多少朝廷重臣为此被削官砍头……的确不是什么好生意!要不然那顾玉和宋墨都不是缺银子的人,怎么就想到了要拉我入伙……”他越说越觉得自己有道理,语气也变得坚定起来,“我们还是少和宋墨交往的好。娘也说了,平平安安才是福。不是我们的,我们也别强求……”
魏廷瑜的话给魏廷珍也降了降温,她开始认真思索这件事。
弟弟说的不错,别人强求都无门的好事,怎么就突然间落到了弟弟的头上?
或者是,那边已要出事了,宋墨想找弟弟背黑锅?
否则怎么也说不通宋墨为何主动和弟弟结交……
她越想越觉得这件事有蹊跷。
难道宋墨和弟弟交往之初就打定了这个主意不成?
“你说的对!”魏廷珍皱着眉头对魏廷瑜道,“这件事……”她原想说“就这样算了”,可一想到那白花花的银子就这样流进了别人的口袋,她又心疼不己,说出来的话又变,“我们得从长计议……最好是和你姐夫商量商量……你呢,也要不动声色地打探打探……万一那宋墨真的是想提携你一把呢?我们岂不是白白错过了机会!这样的机会可不多……过了这村未必就有这店……我们得仔细想想……”
和姐夫商量,魏廷瑜倒觉得这是个事,忙催着魏廷珍去把张原明请来。
魏廷珍却心中一动,笑道:“你急什么?你姐夫正和家里的管事算账呢。宋墨不是也说了吗,这事儿八字才刚有一撇,你难道想这时候就嚷得人尽皆知啊?!自然要等你姐夫忙完了,我再和他好好说。”又交待魏廷瑜,“这件事事关重大,你千万不要和其他人说起,就是汪清海那里,也要瞒得死死的,知道了吗?”